谢道韫 有些人,从未想过会有交集,但最后,倒是一起走到了地老天荒-《在深渊里仰望星空:魏晋名士的卑微与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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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凝之没有什么特殊的才华,却也并不太差,有匹配的家世,不多不少正够混的才名,偶尔吟诗清谈也能拎得出手。没有太过锋芒的性格和才华,因而能在乱世里远避祸端,安稳地从江州刺史、左将军一路做到会稽内史。

    会稽就是今日的绍兴上虞一带,是整个东晋风景最优美、生活最富庶的地方。在那里做地方长官的夫人,谢道韫的日子过得该是安逸的吧。

    嫁给王凝之,是谢道韫自己的选择,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这是这位才女真正通透的地方,她终于跳出了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恶性循环,戳破了看上去很美的肥皂泡,放弃了把一辈子投入一场在当时代价昂贵却结果低微的爱情豪赌中,在平淡的爱情里收获了相濡以沫的婚姻。

    谢道韫总让我想到因为妮可·基德曼的电影《时时刻刻》而变得流行的弗吉尼亚·伍尔夫。她也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常常参加父亲的茶会,和当时最出色的男子促膝而谈。她的朋友,有后来拯救了大萧条而一举成名的经济学家凯恩斯,有写过《西方哲学史》的数学家罗素,有《007》之父小说家弗莱明。他们后来分享了一个共同的名字布鲁姆斯伯里,这个名字最后成为文化世界的一个绮梦,让后来所有的文化人扼腕而叹自己生不逢时。

    如果晚生一千多年,谢道韫未必不能成为中国的弗吉尼亚·伍尔夫。

    谢道韫和伍尔夫中西两分,隔着一千多年,然而要真的比较起相同点来,她们都有超越了性别的见识和欣赏能力,都有可以比肩男子的知识和才华。然而作为两个女人,她们最有趣的共同之处大概是,都有一个懂得欣赏她们的丈夫。

    伍尔夫有严重的强迫症,屡屡有自杀倾向,是最懂得欣赏她的丈夫雷纳德·伍尔夫屡屡救下她。那时候一个女子写作还需要承受来自男权社会的种种挑剔,是伍尔夫先生为伍尔夫建立了一间自己的房间,让她可以在那儿留下给全人类的礼物。尽管雷纳德的名字注定被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然而没有伍尔夫先生便没有日后完整的伍尔夫太太。

    王凝之在历史上也是不出色的,他几乎消失在了王家另外两个兄弟耀眼的光芒中,甚至谢道韫彼时的声望亦高于他,有人戏称,王家对历史的贡献,在于献之的字,徽之的放诞和凝之的老婆。然而王凝之并没有表现出不耐,他没有以丈夫的身份将谢道韫的足迹和思想限定在闺阁之内,他也没有让谢道韫经历古往今来那么多才女经历过的颠沛流离。

    一个男人,能够容忍并且以温和愉悦的态度接受和欣赏妻子高于自己的才华和声望,定然不简单。也许他平庸,但他以他的胸襟包容着她,保护着她,在他力所能及的那些岁月里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处流离,免她无枝可依。

    作为丈夫,王凝之是出色的,他成全了谢道韫,用他的平凡。

    在他的庇佑之下,谢道韫是自由的,她有自己的心灵空间和追求,不再囤于闺阁,不再伤春悲秋,而是醉心于人生和世界的哲学思索。仔细观察这个女子,你常常会想,如果她不是女子,也该是永和九年那一次兰亭之会上俯仰天地、品类宇宙的一员,也该在《世说新语》中像她的叔叔谢安一样被写进“雅量”篇或是“排调”篇中。

    曾经有一个颇有识见的尼姑在比较谢道韫和当时与她齐名的才女张玄的妹妹顾夫人时说过:“王夫人神清散朗,故有林下之风;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有闺房之秀。”看着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但高下却依然是分出来了:闺房之秀,一般女子努力读书少做错事勉强可及,可是一个女子,有疏朗清阔的竹林名士的风采,便早已超越了学识修养,而是气度和胸襟了。

    谢家经常有文人雅集,开明的谢安允许孩子们一起参加,他曾经问过孩子们最喜欢《诗经》中的哪一句。谢玄回答的是深富美学意味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而谢道韫喜欢的却是“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和谢安喜欢的“吁谟定命,远猷辰告”一样出于《诗经·大雅》,是周朝的老臣忧心国事的句子。

    她不仅忧心国事,对于当世的事情也看得透彻,她曾经提醒过谢玄,你天分有限,警告他不要尘务经心。那时候谢玄打赢了淝水之战,是功高震主的强臣。谢道韫看到了盛极必衰的苗头,隐晦地提醒谢玄该是止足的时候了。

    她还关心自然,像当时的很多聪明人一样思考人生和天地的关系,思考名教和自然的相生相克,她一定不是小家碧玉似的容易脸红的女子,也许还曾经女扮男装遨游四方。

    谢道韫曾经去泰山玩,有诗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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