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宫墙月,照不见旧人影-《忘川禾下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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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彻收回目光,站起身:“册封之事,便依太后的意思。”他没有再看苏婉仪,转身朝殿外走去,龙袍的衣摆在暖阁的金砖上拖曳出长长的影子,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大婚那日,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一片喜庆的红色里。宫灯从午门一直挂到坤宁宫,红绸缠绕着廊柱,连空气里都飘着胭脂与酒的味道。萧彻穿着十二章纹的衮服,胸前的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冰冷的光泽。苏婉仪头戴凤冠,面覆红盖头,被喜娘搀扶着走进坤宁宫时,脚步轻得像一片羽毛。

    合卺酒被送到面前,用的是和田玉雕琢的杯子。萧彻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忽然想起某个夏夜,他和阿禾坐在茅屋的门槛上,分喝着一坛自酿的梅子酒。那时没有玉杯,只有两个粗瓷碗,酒液里还漂着几粒没滤干净的梅子核,可阿禾笑得眉眼弯弯,说“这是天底下最好喝的酒”。

    “陛下,请饮合卺酒。”苏婉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萧彻接过酒杯,却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红盖头下的身影。他想问她,你会在暴雨天跑到田里抢收玉米吗?你会在冬夜里把冰冷的脚伸进我的怀里取暖吗?你会在我被蛇咬时,哭着用嘴吸出毒液吗?可这些话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问不出来。他是大靖的皇帝,不是那个叫阿尘的农夫,那些问题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他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包括苏婉仪。

    “陛下……”苏婉仪的声音里带着委屈。

    “你也退下。”萧彻的声音冷得像殿外的寒风。

    红烛燃了整整一夜,蜡油滴落在金砖上,凝固成蜿蜒的泪痕。萧彻独自坐在铺满鸳鸯锦被的婚床上,手里摩挲着腰间那道勒痕。他想起阿禾曾用麦秸给他编过一根草绳,上面串着几颗磨圆了的鹅卵石,她说“这是平安绳,戴着能辟邪”。那根草绳早就磨断了,可他总觉得,那粗糙的触感还残留在皮肤上,比龙袍的锦缎更真实。

    天快亮时,他起身走到窗边。天边泛起鱼肚白,宫墙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他忽然想起阿禾说过,鸡叫三遍就要起床磨镰刀,不然赶不上清晨的露水割麦子。那时他总赖床,被她揪着耳朵从被窝里拖出来,嘴里还嘟囔着“再睡会儿,误不了”。

    “陛下,该上朝了。”魏峰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萧彻转身时,龙袍的袖子扫落了窗台上的海棠花盆。瓷盆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里格外刺耳。他看着满地的花瓣和泥土,突然觉得喘不过气,胸口那个空洞越来越大,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传旨,”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沙哑得不像他的,“在御花园里种满桃树。”

    魏峰愣了一下,随即躬身应道:“遵旨。”

    三个月后,御花园里的桃树开了。粉色的花朵层层叠叠,像一片流动的云霞。萧彻站在桃树下,看着那些簇拥的花瓣,却只觉得烦躁。这不是他想要的桃花。他记忆里的桃花只有一棵,长在茅屋前的空地上,树干歪歪扭扭,每年春天只开稀疏的几朵,可阿禾会摘下最大的那朵插在发间,对着他笑得一脸灿烂。

    “陛下,苏皇后在那边等您。”魏峰低声提醒。

    萧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苏婉仪正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手里拿着一件披风。她看到萧彻望过来,立刻露出温婉的笑容,提着裙摆朝他走来。风吹起她的衣袂,像一只翩跹的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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