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前世今生-《厂督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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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一个。”

    花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嫌弃她刚刚用过那个小汤勺:“好咧,你等着。”说着即刻起身往门外走去,看起来一点都不介意他的嫌弃。

    很快,她又回来,手里捏着一只湿淋淋的木勺,赫然就是方才她用过的那只,她一脸抱歉的向薛纪年道:“相公抱歉啊,这陆家太穷了,我刚去厨房找了找,也没找到第二只勺子。不过你放心,这只我洗过了。”

    说着不由分说,又坐回薛纪年身旁,如之前一般,又递了小勺过去。

    薛纪年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

    盯着那只小木勺,脑子里就浮现花浅方才那自然的动作,略略有些不自在,不过眼前这个姑娘这么执着,眼波温柔,看着他的样子仿佛在看自己的心上人。薛纪年愣了愣,鬼使神差的,他低下头,吞下那口粥……

    花浅心头一喜,赶紧又舀了一勺递过去……

    两人怀着各自心思,一个默默的吃,一个默默的喂,一碗粥很快见底。

    花浅吁了口气,起身将碗端出外间。

    顶着薛纪年犀利的目光,自己还能稳稳的将粥喂完,这心理素质相比从前,提高的绝不是一星半点。

    可喜可贺。

    晚间,冯氏又送来一床棉被,把花浅感动的差点落泪,以薛纪年的黑心肠,她都做好了夜晚取暖全靠抖的准备。

    将棉被在地上铺好,掸了掸,又将枕头往被子里一塞,花浅躺进去滚了滚,觉得不是很舒服。地板太硬,膈得慌。

    她翻身坐起,盘腿坐在被子上想了想,开门跑了出去。一会儿,从外头院子里抱了一捆草秸进来,塞在破草席下面。她试着再往被子上一滚,垫了东西就是不一样,又软又暖,她舒服的哼哼着,一脸满足的滚进被窝里。

    草秸蓬松枯黄,晒得干干的,应该是冯氏准备垫猪窝用的。

    薛纪年因着后背有伤,侧了身子躺在炕上,嫌弃的看着花浅折腾。

    这种女人,真不知道上辈子沈夜怎么会看上她,他图什么?!

    花浅才不在乎薛纪年的想法,反正她又不跟他过日子。她觉得自个儿现在是拿人钱财,替人挡灾。只要薛纪年薪俸不扣她,她才不管自己在老板眼中是朵花还是坨牛粪!

    屋子里安静下来,桌上的烛火哔剥跳跃,烛影憧憧,花浅将棉被拉高过头,将自己整个人埋在被窝里。

    也挡住了薛纪年似有若无的探究。

    事实证明,凑合着用的东西真是不地道。

    花浅这人向来浅眠,在被子里蒙了一会儿,有点难受,她悄悄的探出头来舒了口气。床上的薛纪年毫无动静,应是睡着了。

    她在枕头上蹭了蹭,也闭上了眼睛,这几天过得惊心动魄,花浅心神俱疲,没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醒了过来,也许是晚上那一大海碗粥的功劳,她有些憋腹。她悄悄的窥了眼薛纪年,从地上爬了起来,摸到门外茅房去放了水。

    身心舒畅的回到屋里,她摸着桌上的冷茶灌了口,准备继续睡个回笼觉。躺下之前,又看了眼薛纪年。

    薛纪年依旧是入睡时的模样,左手微垂在侧,睡得规规矩矩。花浅一边掀着自个儿棉被,一边感叹薛纪年的睡姿,真看不出来,这人醒着的时候那个腹黑,睡着竟如此端正。

    就是呼吸声太重了,忽哧忽哧的跟拉风箱似的。

    她嘲笑着准备缩回被窝。

    不对!

    花浅脸色一紧,呼的打开被子一咕噜爬起,趿拉着鞋子扑到薛纪年床边。

    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烫手的厉害,身子却在微微颤抖,花浅拉过他的手,一片冰凉。

    高烧了。

    大约是感受到花浅的动作,薛纪年睁开眼睛,平日里,总是漫不经心的眼底此时蒙上了一丝水气,高烧烧红了眼,他微微撑着眼皮,看着花浅没有作声。

    从初遇到现在,薛纪年这种无辜的眼神,花浅还是第一次见到。以至于,她一下子愣住,呆呆的盯着他看。

    薛纪年仅是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皮。

    “冷……”他无意识的低喃着,瞬间拉回花浅的失神。

    “哦……哦冷啊。”花浅慌张的在屋里头翻了一遍,几个破柜子都打开,也没找到什么保暖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到自个儿的棉被上,毫不犹豫的抱起来,盖在薛纪年身上。

    又将烛火移近了些,瞧得分明,薛纪年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嘴唇泛白起着皮,他又低喃了声,这次花浅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凑上前去,瞧见他置于胸前的手无意识的抽动。

    “相公,相公,你醒醒。”她低唤着,轻轻推着他。

    薛纪年觉得很冷,下大雪了,他独自一人在茫茫雪原上踽踽而行,四处一片雪白。他走了很久,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一丛熊熊大火,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他能感受到自己心底的喜悦,身子冷得厉害,他向前紧走了数步。

    谁知,火焰乍起,突然涨大了数倍,一下子就蔓延至他脚底,瞬间包围他的身体……

    火舌添着被冻僵的四肢,他慌张的往后退。虽然浴火,他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的热量,但被火焚烧的疼痛却很真实。

    僵硬的四肢带着皮肤灼热的疼痛,直直的扎进他的脑子,脑子越来越迷糊……九六味 

    …………

    咸化元年。

    “奸宦薛纪年,年三十有二,时任东厂提督兼御前秉笔,多年来杖权贪脏藐视王法,党同伐异杜弊主听,实乃恶贯满盈罄竹难书!朕登基之初,本应大赦天下,然,此贼子毫无悔过之心,欲行谋逆之事,大逆不道天理难容!今,当行大辟之刑,以正视听!”

    围观人众声浪鼎沸,臭鸡蛋混着菜叶梆铺天盖脸的砸在薛纪年身上。他仿若未闻,跪在西市口刑台上,望着宣旨的年轻人,无声冷笑。

    沈夜宣读完圣旨,啪的合上,眉宇间俱是得意非凡。

    缓步上前,凑近薛纪年的耳边,躬身低语:“薛纪年,你也有今天。”

    “沈督主英明神武心思缜密,能得沈督主另眼相待,杂家死得不冤。”

    啪!

    沈夜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老阉奴,死到临头还嘴硬!”

    薛纪年被打的头一偏,稍默片刻,才缓缓抬眼。脸颊瞬时高肿,沈夜那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打得他嘴角渗血。

    他目光冰凉,嘴角却弯了起来,伸出舌头舔舔嘴角,笑得有丝邪气:“临死之际,能得沈督主亲自相送,黄泉之上,杂家瞑目得很。”

    沈夜爆怒,当胸一脚将他踹翻。

    江律赶紧上前拉住他:“督主息怒,这老阉奴不过是呈口舌之快,时辰已到,督主不必为他浪费时间。”

    四个彪形大汉齐齐上前,粗暴的拉起薛纪年,剥尽他的衣饰,一张锈迹斑斑的丝网兜头罩下,将他紧紧勒缚,光洁的皮肤顿时密密麻麻的突出网眼。

    沈夜站在监刑台上,目光嫌恶的看了眼赤条条的薛纪年,半晌,别过脸去。

    列酒顺刀背而下。

    “行刑!”

    随着令牌落地,眼部剧痛,眼皮随之耷拉下来,盖住薛纪年森冷阴郁的目光……

    一刀一刀,三千六百刀,足足剐了三天……

    除了脸部依旧可辩,其余皆皮肉殆尽,骨架之间血染尽红,内腑清晰,一颗腥红的心脏微弱的跳动了最后两下,终归寂静……

    少顷,一具赤条条的白骨残躯被勒着脖子悬挂于西市城门之上,风大时,冷尸微微回荡。底下众人抬首而观,只见零落的脏腑随风而下,落于泥灰之中,在来往的踩踏中,沦为野犬腹内之物。

    子夜时分,星子零散。

    一道黑影快速步上城楼,冷风拂过她的披风,露出一张戴着黑色面罩的脸,看不见容颜,唯余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她利落的卸下尸身,又解下披风,将残尸紧紧裹住,往肩上一扛,纤弱的身躯顿了顿:“平日里瞧着也不见得多胖,没想到,挨过这三千六百刀,居然还挺沉的。”

    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仿佛背上之人还是昔日那个呼风唤雨的东厂提督,而不是如今面目全非的一具残骸……

    视野里再有影像,已经是黎明时分,他裹着黑色披风静静的躺在土坑里,僵死的眼珠只能看到头顶上一方天空。他隐约感觉到身旁有人,却看不见她的样子。

    耳边有人在低语:“听老人们说,人死需得压棺钱方能圆满。”

    那人叹了口气:“可如今你身无长物,我一贫如洗,啧,还真是要难为你了。”

    语毕,传来唏索的声音,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手中捏着一枚成色不是很好的圆形环佩,当中雕着兔子样式,兔耳朵处豁了个大口子。

    那枚玉佩越来越近,最终落在他的眼睛上。

    眼前只剩白玉的光晕,仿佛弥着一片晨雾,朦胧而飘渺,完全遮住他那毫无光芒的眼睛。

    “黄泉之下,一路走好……”

    一片混沌模糊中,清凉的女声缥缈响起,渐行渐远……

    薛纪年霍然睁开眼。

    他又梦到了那不知真假的一生,清晰而惨烈。

    这些年来,他总会时不时的梦到那凄惨无比的场景,醒来后汗浸衣襟,连皮肉仿佛都还带着记忆,火辣辣的疼痛。

    他曾经以为那只是一个无稽的梦,可这数年来,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总似有若无的印证了梦里的一切。

    所以,出京接长宁公主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来见一个人。

    喉头微动,他缓缓闭上眼睛。

    庄周梦蝶,还是再世为主?

    又躺了会儿,身体的沉重慢慢消失,薛纪年发现,身体上压着另一股沉重。

    他微微低首,看见了花浅,她环抱着他,歪着脑袋缩在床头,睡得人事不知。

    一头乌黑的青丝枕在他脸侧,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发顶那只振翅欲飞的银蝴蝶。做工很细致,他甚至可以看清蝴蝶翅膀上细小的刻纹。

    他目光缓缓游移,落在一张最近才熟悉的脸上。面容清秀,睫毛纤长而浓密,微微翘起,粉嫩的嘴唇泛着晶莹的颜色,既使是睡着了,也轻弯出很好看的弧度。

    这是个爱笑的姑娘,从他们相遇以来,她总是对他笑着。但是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刻意讨好的笑,很碍眼。

    不像此刻,不知道她梦见什么,唇角微弯,很是雅致。

    等薛纪年醒悟过来时,他已经盯着这张脸,发呆了很久。

    他略有些狼狈的侧首,想推开她,才惊觉手底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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